《日常》消失

他跟他在一起很久了，久到他其實不太記得沒有他的時候，自己是怎樣過生活的。

大概也有七八年...吧?其實不是很好算，感覺上從搬出家之後，就一直是跟他在一起的。
剛開始每天都過的很緊張。

他是個害羞的人，即使原本就是好朋友，一起住的決定還是讓他猶豫了好一陣子。
會不會被看見自己不好的一面呢?會不會生活習慣被嫌棄呢？會不會造成別人的不方便呢....在各式各樣的方面來說，他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容易被大家接受的人。
即使被對方當面告知"沒有關係"，他還是擔心。

完全只是他自己在擔心。

然後，其實什麼事都沒有發生。
就一直在一起，一直住到現在。
他不要讓對方感到不適就已經很好了，其實他不太介意對方是不是有什麼怪異的癖好。
住了一陣子他發現，室友除了吃飯一定要拉自己一起去，買宵夜一定會多買一點，帶了點心或飲料回來都是雙份。
什麼怪習慣都沒有。
至少到那一天。



剛搬出家的時候是大學畢業。
兩個不同系的好朋友畢業了還考上同一間學校的研究所，被說是"不管怎樣想都覺得不可能"的神蹟。
他還記得自己問了為什麼，那個人笑笑的說了聲"這就叫做緣分"。
然後被其他同學們不屑的瞪了一下。

研究所兩個人的行程是完全湊不來的，一個人晚上都待再實驗室一個人成天抱著書盯著電腦。
不太常碰面，卻非常能感受到"有個人跟我住在一起"的感覺。
他回家室友不在，他起床前會聽到室友開門回來，然後開了門摔在床上的聲音。

第一年兩個人一起過了忙到不算暑假的暑假，他突然發現自己開了冰箱可以分辨哪一些是對方留給自己的，哪一些是絕對不能碰的。
再一年他發現冰箱裡自己常買的幾樣東西從來都不會斷貨，既使自己忙到連續兩三天去不了學校和房間這兩個以外的其他地方。
室友還是會收他的錢，當他發現新的食物不適自己買的的時候。
不管是食物還是衛生紙或是收好晾乾的衣服，幫他的忙都是順便。
室友是這樣說的。

然後他們畢業了。



之後"家裡有個室友"的感覺突然變的清楚。

找到工作，搬了家北上，那個人也很剛好的要在同樣一個城市。
於是他們還是住在一起，只是怎樣問他都不肯說到底通車有多久。

再過了好一陣子父母親突然很頻繁的介紹女性朋友，順便也介紹了一些給室友。
他突然發現對方都沒有帶過女朋友回來，自己則是比較常帶公司同事回來。



母親有一陣子比較驚慌，常常跟他洗腦人生應該要有個伴侶，每個人都因為有伴侶和孩子人生才能圓滿，或是沒生孩子晚年會很難過的，這類事情。

不知多久之後，又沒有了。
也不再對他推銷女性或是給一些奇怪的洗腦。
只是變的比較常打電話給他。
偶爾還會聊到室友。



他其實有帶過女生回家，室友可能不知道，也可能知道吧?
只是他好像跟誰都合不來，怎樣交往到後來都發現只能當朋友。

他的朋友很多，後來都變成他和室友的共同朋友。

當初注意到自己常常帶朋友同事回家，他有想過，大概是因為自己很不喜歡"沒有人在身邊"的感覺。
但也不喜歡，在外面聊的人事物跟回家聊的不一樣，這件事。
於是他和室友的共通朋友越來越多。



他突然發現自己沒有看過室友的其他朋友。

高中同學會是室友和自己一起南下的，室友說他們也有一攤在附近。
大學同學會畢業一年就辦了，雖然自己硬是控出時間來，但是後來因為室友突然感冒而一起缺席了。

之後幾年都沒有辦成。

工作之後碰上當初的好朋友在其他公司，他也把朋友邀請回家了。
看到室友的時候那個人嚇了一跳的表情他到現在還記得。
所以他也記得那天室友心情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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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他對現在的情形感到難以理解。
為什麼今天一回家，就什麼都沒有了。



前幾天添購的新碗盤還放在桌子上，脫下來忘了洗的襪子還扔在靠近浴室的地板上。
出門前設定的烘碗機停下來了插頭還沒有拔，外面因為剛剛的細雨受潮，出門前趕不急收的衣服還掛在陽台。

可是玄關上每天回來都看的見的外套不在，皮鞋也不在。
應該擺在門口的室內拖不在，餐桌上應該有的水杯也不在。
只有室友會吃的玉米片不在，室友每天會買回來的報紙也不在。

衣櫃一拉開只有自己的衣服，浴室裡只有自己的毛巾自己的拖鞋，書櫃內只有自己的雜書，CD架上只有自己的CD。

他的房間跟以前一模一樣，室友的房間完全是空的。
空的像沒有人存在過一樣，但是也一點灰塵都沒有積著。

他把手上的包包放下，將手機拿出，赫然發現裡面沒有室友的名子。

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，他打了電話回家。
是母親接起的電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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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他在冰箱裡找到，他們兩個人的冰箱從來不缺，但是永遠都不會滿的東西。
一瓶家庭號的牛奶。

剩下不到四分之ㄧ的牛奶，瓶子上面用膠帶黏著字條。

他開著冰箱門，征住，然後突然間感到臉上濕濕的。
他知道那是淚，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
只是征著。